細細切才好吃——《少了你的餐桌》

 寫下《我愛過的那個時代》的川本三郎,
用食物與文化交織成的時代眷戀,
在《少了你的餐桌》一書中,
透過「吃」憶起每一位曾經或短或長參與自己人生某個片段的重要之人……

總是嫌太太把食物切得不夠細,
大概是川本三郎小時候被寵壞的吧。


愛吃醬菜的我有一項小小的奢侈,就是定期向京都大德寺附近的 T 醬菜店訂購醬菜。那間店的主要客源並非觀光客,是間備受當地居民愛戴的殷實店家。

介紹我去這間店的是作家出久根達郎先生。因為實在太好吃了,只要吃過這裡用京都蔬果醃漬的醬菜,別處的醬菜就無法滿足自己的味蕾。

一早起床,用朋友送我的砂鍋煮飯,煮味噌湯、切醬菜。身為自由業的我不同於上班族,早餐可以悠閒地吃。

我習慣將醃白菜、紫蘇醬瓜切成細末。

「哎呀,又切得那麼細。」

彷彿又能聽到妻子在某處嘲笑我。

2017 年 5 月底,本文作者川本三郎老師訪台時留影。(圖:新經典文化提供)

妻子在 2008 年 6 月因食道癌病逝,得年不過 57 歲。作夢也沒想到,小我 7 歲的妻子會這麼早去世。

因為沒有小孩,自從妻子走後,我始終獨自生活。煮飯燒菜都得自己來。三餐之中,我尤其重視早餐,一定會吃納豆、蔬菜、烤魚和煎蛋卷等菜色。

放進味噌湯和納豆裡的蔥花也習慣切碎。

「又切得那麼細。」彷彿又能聽見妻子的笑聲。

這是台灣一般味增湯中的豆腐,川本老師應該會覺得太大塊。(By cathykid from Taiwan台北市 鰻料理 – 魚心, via Wikimedia Commons

我喜歡切得很細的東西。

不管是醃黃蘿蔔、雪裡紅,還是放進味噌湯裡的豆腐。

我最愛將夏天吃的醃黃瓜和嫩薑切成末,再撒上柴魚片,這樣做成的小菜十分下飯。

新婚期間,因為醃黃蘿蔔切得太大塊,我還曾向妻子抱怨:「這麼大塊的醃黃蘿蔔,我吃不下。」妻子回應:「這是正常的吃法啊。」

於是我才知道,喜歡將醃黃蘿蔔切得細碎的我原來是不正常的。就連放進味噌湯裡的豆腐,我說「切小一點」,妻子也回應「這才是正常大小」。說得誇張點,這簡直是文化衝擊。

「你是老么所以被寵壞了,所有東西都愛切得細細碎碎的。」妻子如此推測。因為怕小孩子吃不下太大塊的食物,有的父母會將菜切小、切碎,甚至先將魚肉夾好。妻子認為我還沒有脫離那種習慣,始終拿我當小孩子看。

圖為醃黃蘿蔔正常切法,這厚度必定不得川本老師的愛。(By puamelia, via Wikimedia Commons

婚後我們住在三鷹。

周末夜晚常去隔壁站吉祥寺的一間烤雞肉串店小酌。來自愛知縣一宮市的妻子來東京讀美術大學時,曾寄住在女性友人在吉祥寺的租屋處。就是那時候知道有這間烤雞肉串店。

妻子很喜歡那間店,我則覺得還好。某天妻子看著總是一臉興趣缺缺的我,突然大喊:

「我知道了,為什麼你不喜歡這間店。因為雞肉太大塊了。」

聽她這麼一說,我才恍然大悟。這間店的烤雞肉串上,每一塊雞肉都切得很大塊,就連雞肉丸也像麻糬一樣大顆。

照理說,一般客人都會覺得肉越大塊越好吧。可是看在喜歡小東西的人眼中,一點也不覺得好吃。

但知道原因之後,住在三鷹那段期間,我們夫妻倆就更常光顧那間店了。當我忙著將雞肉從竹籤取下撕成小口吃時,眼角餘光總能瞥見妻子大口啃著整串雞肉。

 

喜歡下廚的妻子經常挑戰各種新菜色,卻在得知我愛吃三色飯和石鍋拌飯時難掩失望神色。

「這種東西根本不叫料理。」

石鍋拌飯是作者川本三郎喜好的菜色之一。(By abex, via Wikimedia Commons

儘管嘴裡這麼說,她還是經常為我準備三色飯和石鍋拌飯。某天她又大喊:

「我知道了,為什麼你會喜歡三色飯和石鍋拌飯。因為蛋、肉和紅蘿蔔都切得碎碎的。」

聽她這麼一說,我又恍然大悟了。

不久後妻子大概也認輸了,從此不論是醃黃蘿蔔、雪裡紅還是廣島菜,都幫我切得比平常更細碎。

就連我要求咖哩飯裡的馬鈴薯和大蒜要切得更小時,她也不再面有慍色。

 

以前家事全都丟給妻子做,我只要專心工作就好。

如今只剩我一個人,家事得自己打理才行。

早上起床後,準備早餐、洗衣服、打掃、買菜……,忙東忙西之際已是中午時分。活到這把年紀才知道做家事的辛苦。

而且直到現在我才明白:

把醬菜切得比平常細碎,其實是很花工夫的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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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本文摘自《少了你的餐桌》書中〈細細切才好吃〉,川本三郎 著,張秋明 譯,新經典文化出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