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旅行長專欄】台灣旅遊好貴,「然後呢?」

比硬體、比風景
台灣可能不是世界南波萬

但如果要比在地青年的優質與熱情
台灣絕對是南波萬。
為什麼不拿我們

最好的出去交流行銷呢?


前兩個禮拜,因為「墾丁旅客人數暴跌」以及「票選十大民宿多為非法」兩個議題在網路上引起討論,我當時正好在南台灣參加會議,一時有感而發,快速隨手寫下〈墾丁旅遊貴,民宿舊法規,究竟如何解?〉一文,後來自己沈澱下來重讀,覺得當時心急,把兩個議題放在一起談,雖說有些了解產業動態的朋友「看門道」,迅速抓到文章想表達的重點,但似乎也引起部份讀者的困惑與不認同。

好比說,就有讀者在原文下方留言道,「非法就是非法!非法的理念較高?人家合法的成本不是成本?非法競爭就該被檢舉!」另外一則留言則說,「墾丁的住宿消費昂貴環境髒亂跟民宿法令落後合不合法有關聯嗎?這邏輯好奇怪!」,另外上週五(7/28)又應邀到立法院參加「青年地方創生座談會」,發表了一小段意見,也有網友非常直接地在我粉專貼文下方問到,「然後呢?」

雖然自己一把年紀,見到這些留言還不至於引起玻璃心碎滿地(而且客氣地回應了),但那句「然後呢」確實一直在我心裡迴盪著。對啊,講了一堆幹話,然後呢?

正好過去這一週,陸續又讀了一些網上文章與意見,也針對議題做了一些搜尋和研究,就把這些心得筆記以及連結再做個整理,也算是回應讀者們的疑問吧。

旅宿的去中「階」化

先講一下關於非法民宿的議題好了。準確地說,此前引起我關注的新聞標題,是所謂「CNN 評選台灣 10 大民宿 9 家違法」這件事,先不論合法非法,既有這「10 大民宿」頭銜,想必可以找得到原文,於是動員小編搜尋、加上「萬事問臉書」,找了一下午,發現在 CNN 上面並沒有找到相關的評選,後來根據網友提供的訊息,這份評選名單的來源,很可能是蕃薯藤的「輕旅行」頻道在2014年發表的「全台十大頂級民宿」票選結果。我們將這研究過程中找到的資料,整理成一份網摘:「十大最美民宿」,新聞來源追追追,供有興趣的朋友的參考。

大叔一向與人為善,也不太崇尚什麼陰謀論,姑且就認為那篇報導只是一場誤會好了,但話說回來,新聞來源或許還有待證實,民宿違法的問題也確實一直存在,而民宿的價格也仍是許多網友在意的。我自己並非民宿業者,理論上沒什麼立場發言,於是就向在南投經營民宿(以及在地小旅行)的朋友埔里阿凱邀稿,根據阿凱自身經營的心得與兩岸觀察,整理成 一位民宿主人的思考:「村」與「宿」的關係 一文,相信是更值得參考的專業見解。

引述阿凱在文中提到的一個觀點:

「未來台灣的民宿將走向 M 型化,左邊端背包客青年客棧或簡易型套房出租,一晚 800~1,200,另一端則是高價民宿,每晚超過 8,000 以上做金字塔的客戶。而陷落在中間的民宿必須要講求差異性、在地性、品牌知名度以及服務力才有辦法生存。」

正好我在上一篇專欄文章中,寫到這麼一句話:「因為網路而引發的旅宿業以及整個旅遊產業之『去中間化』正在發生」,也被網友踢館,說「 “去中間化” 根本不是這個意思」,好吧(苦笑,可見真的有在看留言),更準確地說,中文的「去中間化」不適合用在這個情境上,或許「去中化」更接近我原本想表達的意思。

當我自己做為一個旅人,平常出行,無論國內外,通常也透過各類型的比價或訂房網站(如 Hotelscombined 等)或共享空間平台(如 AirbnbHomeAway),去尋找目的地附近之下榻旅宿。不怕各位見笑,找的也不是什麼太奢華或昂貴的選項,但盡量會選擇交通便利、價格平實,如果再能有點設計特色、人文風格,當然更好;但有時也會因為讀到某些相對較昂貴的特色飯店或旅宿之報導,而將它列入「有朝一日必訪」的夢想清單(正如我引述的「為了一間房,造訪一座城」*註)。

而所謂夢想清單,未必都是昂貴奢華的,例如曾被觀光局選為 2010 年「十大幸福旅宿」的苗栗新興大旅社,或者北投的 Solo Singer,也因它們的懷舊情調,一直在我的夢想清單中。但,從這樣的消費需求或趨勢來看,中高價位又沒特色的旅館、飯店或民宿,便容易被忽略,無疑是殘酷的現實。

剛說了,因我並不是民宿業者,單純從一個消費者的角度來看這件事;如果消費者的思路是如此,那麼做為旅宿經營者,除了「消滅非法」、「抗議政府」,還有哪些可以改善的,似乎應該才是值得思考與努力的方向,吧?

找一個在台灣旅遊的理由

好,雖然上述說到這些與民宿有關的消費趨勢,稍微碰觸到了一點 CP 值或性價比的議題,但嚴格來說,民宿合法或非法,以及價格貴不貴,是否真的影響了國內旅遊的意願或品質,這其間的關係,確實仍需要更清楚的脈絡交代。

正好上週和友人聊到一個話題,我們說,如果先訂出一個明確的目標,叫做「可以看海放空一兩天,又不受太多遊客打擾」的住宿選項,而且過程不折騰、且富有「旅情」,有哪裡可以選呢?於是他提出一個方案:搭火車前往花蓮玉里,然後從玉里租車,經玉長公路,抵達台東長濱的民宿。我一想,欸,這還真是個不錯的規劃,而且我們怎麼算,論交通、住宿與時間成本,再怎麼樣也比出國(即使是沖繩)便宜。

當然我們可以想像到,如果真要比較,一定還是會有人提出各種數據或論點,說沖繩如何如何比較好,但就旅人當初所設定的情境,這個提案顯然是符合的,所以台灣其實並非不能找到符合我和友人期望的旅宿或景點,只是可惜還不夠多。過去數十年各地景區開發,又缺乏整體規劃或中心思想,而於不開車的國外旅客來說,交通也稱不上非常便利,這才是問題的根源。

其實這一兩年在台灣各地奔走探訪,最令我感動的,往往不是漂亮的旅宿或風景,而是那些懷抱著理想,在各地開創著各類地方特色物產,包括農產品或文創商品,以及努力發掘地方人文特色、創造各種小旅行的年輕人。雖然不太年輕的也有,但相較之下,網路世代的年輕人,因為從世界各地(特別是日本)學習到如何包裝或詮釋地方特色的方式,並以台灣本地精神為中心思想,創造一個又一個屬於地方的故事,在我看來,這才是台灣目前最令人想要造訪的理由

如果台灣的國內旅遊重新活絡,來台灣的旅客或旅人夠多,團體也有、個人(FIT)也有,那麼無論經營哪種型態的旅宿,或各種類型的商家,都有機會分到一杯羹(正如同我們去日本,從大大小小的團體或商務飯店、Guest house、Airbnb,以及藥粧店、拉麵店、3C 商場,乃至於各地公營民營軌道交通……均蒙其利),彼此也就有機會降低敵意,為共同目標努力,而青年創業或工作的機會也就更多。容我再引述一段在立法院座談會上的發言報導:

「正是因為遊客少,才會『大家搶飯吃』,若旅客市場活絡,旅宿業阻力就小;他認為關鍵在於所有法律都在『防弊』,而沒有國家政策面的『興利』方向,應比照日本觀光立國訂立『民泊新法』,重新推動台灣新品牌與新形象的建立。」(原文連結

現今只要旅客人數下跌,從官方到民間便祭出「低價」策略。我雖然可以體會並理解,那是不得已的方案,但也可以想像實際效果不會好。而且一旦價格破壞,要再回來就更不容易了。難道我們真的希望台灣永遠就是個「俗擱大碗」之旅遊目的地嗎?

我的看法是,除了認真檢討監督相關法規的修訂,以「興利」並符合網路趨勢為原則之外,也應該從頭重新檢視並擬定對海外行銷的方式。將上面提到的這些在各地努力奮鬥的可愛青年們,帶出去和世界各地同樣從事「地方創生」的青年交流。比硬體、比風景,台灣可能不是世界南波萬,但如果要比在地青年的優質與熱情,台灣絕對是南波萬。那為什麼不拿我們最好的出去交流行銷呢?

「然後呢?」

所以,如果最後我要回答那個「然後呢?」的問題,很抱歉,如果我有政策決定權,早就按照上述原則去推動實踐了;但如我一介平民書生、旅遊媒體從業者,既無掌握行銷資源之大權,又無運輸或接待外地旅客之方案,唯一能做的,就是不斷地說,不斷地寫,希望能讓更多人用邏輯去思考、討論,並試著解決這些問題,如此才有機會讓台灣一點一點更好。

你說光說不練都無用?我說,這是個網路時代,言論無遠弗屆,只要繼續說,繼續寫,總有發揮影響力的一天。而這,便是我的答案。

【延伸閱讀】

(圖:屏東禮納里瑪家部落婚禮側拍 by 工頭堅)

(*註)「為了一間房,造訪一座城」:這句話的 idea 來自對岸訂房網站「大魚自助游」的廣告詞,原文為「為一張床,赴一座城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