圖・文/張修維
大家分別找到自己的房間,把行李放好之後,紛紛到大廳交流聊天,這時候晚餐也差不多準備好了,有蘿蔔糕、白飯、燉雞肉、滷白菜、清炒青花菜等,菜色相當豐富,味道也相當台式,大家拿了盤子排隊夾菜,我也裝了一大盤躲在旁邊嗑了起來。
「吃得習慣嗎?聽說你從台灣來的啊?」一位中年婦人走過來問我。
『好吃耶!好像媽媽煮的喔。』
「是嗎?那就好,多吃一點喔。」她笑咪咪地說。
原來她就是劉先生的太太,叫做 Teresa,深圳有名的僑城青年旅舍就是她經營的。我和一些研究生邊吃邊聊,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來參訪劉先生經營的這個社會企業,明天也會去探視附近的白族村落,住兩晚後,最後有一個分組報告,大家針對這幾天的學習和大家分享心得,我直嚷嚷著說也想旁聽。而他們聽到我計畫中的旅程,每個都瞪大眼睛,說我實在太瘋狂了。
吃飽喝足後,天色也暗了下來,工作人員把鍋碗瓢盆收拾乾淨,客人們有的打撞球,有的四處走走拍照,我也幫忙收拾好東西後,拿起相機四處拍拍夜景。一天最容易拍夜景就是天剛暗下來的這時候了,整個天空是靛色的,配合旅舍整體的紅磚和昏黃的燈光,呈現出和白天完全不同的靜謐感,怎麼拍都好看。
Michael 看我在外面晃來晃去,向我招招手:「修修,來一下,我們開個會!」
『喔好!』開會?應該是討論晚上的表演吧。
他帶我進了個小房間,房間裡有兩套上下舖的床位,一個小桌子和幾張椅子,看起來是員工宿舍了。裡面除了小嚴和兩位工讀生妹妹是我見過的以外,還有一位頂著超短平頭的小哥。
「來,跟你介紹一下,這位是老五,老五,這是修修,正要去騎腳踏車環遊世界的!」Michael 介紹我們兩個認識。
『哈囉,老五哥你好!』我伸出手和他握了兩下。
「修修你好!叫我小五就可以了,你實在太牛逼了!」
『老五等一下會演奏手鼓幫我們打節奏,你們要不要稍微練習一下呢?』
「咦?好啊,那有什麼問題!」竟然在表演前才要增加新夥伴,跟我們以前吉他社實在太像啦!我喜歡!
於是我拿起 Michael 的吉他,彈起了〈While My Guitar Gently Weeps〉的前奏,小五眼睛微閉,順著我的吉他輕輕地打起了節奏,我一開始輕輕柔柔地哼唱著,他的節奏也是細膩的,彷彿也流洩出一絲絲的哀傷。
當我唱了第二遍主歌,放了多一點力道後,他很靈敏地馬上跟著加重了節奏,甚至過門也都很漂亮處理過,到了副歌情緒更多了,他的鼓也跟著強烈了起來,好像也在訴說著:為什麼?為什麼你就是不懂?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敞開心胸?為什麼你這樣墮落下去?你沒看到我的吉他在為你哭泣嗎……
結束前我很狂野地刷了八個八拍,當我最後把速度放慢,刷下最後一個和弦時,小五好像事先知道了我的意圖,也把鼓聲天衣無縫地漸漸放輕……我們對看一眼,互相點了點頭。
在場幾個人一起爆出掌聲和歡呼:「好好聽吶!」『配合得真好!』哇,我在這裡又遇上一位隱居在深山中的高手了嗎?在我自己都還沒練熟的情況下,第一次見面配合竟然就有這種完成度,我幾乎沒有這種經驗啊!
我佩服地說:「小五哥,您實在太厲害了,鼓打得真好!」
『過獎、過獎。』小五靦腆地笑了,看起來粗礦的外型,沒想到言語舉止相當的斯文。
「我們老五可是白族的優秀青年呢,現在在雲南大學念民族研究所,明天他還會帶大夥去探訪白族的舊有聚落!」Michael 在旁邊補充說明。
『哇!真的太厲害啦,可以讓我也跟著去見識見識嗎?』
「應該沒問題的,車子應該坐得下。」小五說。
『太好啦!』
「好吧,我們也該過去會場準備了,修修你還要再練嗎?不是還有另外一首?」
『應該不用了吧,我和小五哥超級有默契的!』小五微笑點了點頭。
於是我們一群人帶著吉他和鼓,一起往後院的會場走去,客人們也都陸續就坐。我想說可能要接音箱或試麥克風,到了才知道什麼都不用,是貨真價實的「不插電演唱會」。Michael 在我上台前塞了個草帽給我:「修修,你就是真實版的魯夫,這個給你戴,等一下和大家說說你的旅程!」
等大家都坐定了,劉先生先上去開個場,介紹第一組表演上場,就是我和小五啦,我們上台坐定,當我把寫著「busking biker from Taiwan」的布條拿出來的時候,現場一陣鼓譟,我先用英文稍微自我介紹:
「其實我也是客人,只是因為背著吉他,就被抓來表演……」
『我現在正騎著腳踏車環遊世界,想一邊旅行一邊賣唱賺旅費,這裡是我的第一站,如果大家覺得我唱得不錯,可以丟錢不要客氣……』現場笑聲不斷。
「我今天要唱兩首 Beatles的歌,希望大家會喜歡。」
然後我就開始唱了,很久沒有表演,實在很緊張,和弦彈錯不少,唱〈Across The Universe〉的時候歌詞又忘掉一大段(大家還陪我一起科科傻笑),但小五哥還是很冷靜地幫我打著節奏,我們像是多年的拍檔一樣,相當有默契地完成了這兩首歌,結束後,現場響起如雷歡呼和掌聲!我想我應該有達到暖場的目的了。
後來和香港理工大學的帶隊教授葉富強博士天,他說一開始聽到我要唱 Beatles 的歌,眼睛都亮起來了!當他說到 1964 年 Beatles 到香港開演唱會他也在現場時,換我眼睛瞪得超大。
我們各自聊到了喜歡的搖滾樂團,聊到 Dire Straits 的主唱 Mark Knopfler 在《Alchemy Live》這張專輯的 〈Sultan of Swings〉史詩級的表演時,我們不禁停了下來,彷彿耳邊都響起那段經典的 solo……他說他之前也有玩一點吉他,但是因為學術研究和教學工作太繁重了,壓力很大,已經很久沒碰吉他了。
我和他互換聯絡方式,他在回信裡說,在昆明聽到我唱歌和我結緣,是他這年最大的喜悅,也鼓勵我繼續燃燒青春,以後有事儘管找他幫忙,去香港一定要找他。
接下來上場的就是 Michael 和小五啦,小五把鼓放在一旁,雙手輕輕握著放在大腿上,Michael 輕快地刷起節奏,小五先是跟著前奏吹起口哨,然後雙眼微閉,輕輕地唱著:
「如果你要走,那就帶上我
如果你要留,那就讓我走
天的那邊,有我想去的地方
留在這邊,我只會慢慢地腐爛」
原來小五除了打鼓,歌聲還這麼好,聽著他奔放不羈的歌聲,伴著窗外的蟬鳴,套句現在流行的話,我真的醉了,我想如果場地換到戶外的場地,應該更有感覺吧?
隨著小五的輕哼和 Michael 的吉他,我的思緒跟著跑到好遠的地方,一下在高山上,下一刻又到了廣大的草原。我想到下午的時候,劉先生和一位在這邊已經住了十天的客人聊天,聊什麼我不知道,只知道這位客人因為太喜歡這裡了,還想繼續住下去。但這間旅舍的規則是,除非特殊狀況,否則每個客人最多只能待十天。
「留在這邊,我只會慢慢地腐爛。」
這不就是我出走的原因之一嗎?我在路上的這段日子,常常會想起這段表演。
接下來上場的是岩納斯和恆哥,恆哥自彈自唱崔健的〈花房姑娘〉,岩納斯幫忙打鼓伴奏,兩位都是練家子啊!唱得好聽極了!我忍不住邊拍邊幫忙合音。這裡到底有多少隱居山林的高手啊?
岩納斯在昆明開了家樂器行,自己也在教學,難怪這麼厲害,後來和恆哥聊天,知道他竟然也是 Tommy Emmanuel 的大粉絲,還買了他的曲譜來練過,現場就彈起了超難的經典曲〈Mombasa〉,又把我嚇壞了!
之後旅舍的大家輪番上陣,恆哥變成了人肉點唱機,幾乎點什麼歌都能伴奏,還自彈自唱了一段 Beatles 的〈Blackbird〉,晚會就很歡樂地結束在大家大合唱的〈Hey Jude〉之中。
隔天由小五帶隊,大家一起去參觀一個彞族的傳統村子:大樂居村去參觀。土磚砌成的屋子散佈在一個小山坡,從遠處就可以看到,相當壯觀,走近了才發現這個村子已經是荒煙蔓草,荒廢已久。
這裡本來是要開發成旅遊區,把房子保留下來的,沒想到當居民都同意,搬到旁邊的新房後,原本想投資的老闆跑了,所以這裡除了一些不想搬走的老人以外,幾乎已經沒有人住了,因為屋子年久失修,所以隨時有坍塌的危險。我拿起相機對這一片古色古香的老村子狂按快門,內心深深覺得,這裡無法保存下來,實在太可惜了。
我們順著小徑走上山坡,穿過許多雜草叢生,已經被藤蔓佔據的屋子,爬到了最高點,看到一個寫著「龍門坊」的牌坊,右邊「地靈」,左邊「人傑」,中間看過去,有個大大的「目豁神怡」,寫的都是繁體字,足見已經有一段歷史了。沿著階梯爬上去,是個大廟,應該是祭祀彞族祖先的,從上往下俯視,視野相當好,彷彿是祖先正居高臨下庇佑著子孫。
我們逛了一陣子往回走,芝大的教授在旁邊看到一株植物,叫了一聲:「Wow, look at that!」,大家紛紛靠過去看,「It’s weed!」學生看了引起一陣騷動,大家爭相傳閱。「啊?雜草?有啥好看的?」我那時還不知道「weed」的意思,一頭霧水,經過同學的解釋,才知道原來就是大麻。看起來應該是野生的吧?大家紛紛和這個途中的意外小驚喜合照,就準備回旅舍了。
下午的時間,劉先生先向大家做個簡報,介紹連心青旅的理想與願景,然後學生們各自找了地方坐下來分組討論,準備隔天的報告,我也拿了吉他,在大廳一個可以照得到陽光的角落,坐下來隨便亂彈。劉先生經過看到我,也拉了個椅子坐下來。
「你昨天的表演很不錯啊!你真的打算一邊唱歌一邊踩單車環遊世界?」
『哈哈,我是這樣打算啦,只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。』
「對了,你會不會唱 John Denver 的〈Leaving on a Jet Plane〉?這首歌好像蠻適合你的……」
我搖搖頭,劉先生接著唱了起來,我一開始沒想起歌名,聽了旋律就知道了,很琅琅上口的一首老歌啊,和弦也不難,我一下子就抓了出來,幫劉先生伴奏。這首歌的歌詞實在太符合我的心情啦,講的是一個男生要出遠門了,即將和女友分別,依依不捨的心情,這根本就是我前幾天在基隆港邊的寫照啊。我忽然想到:
「如果是我的話,應該是要 Leaving on a bicycle 吼?」
『對啊,哈哈哈……對啦,你為什麼想開青年旅舍啊?在台灣流行嗎?』
「台灣這幾年突然多了一大堆青年旅舍,但很多都是空有形式,光賣床位的旅舍,不是我心中理想的青年旅舍。」
『你理想的青年旅舍是什麼樣子?』
「它是要有故事的,是會和主人以及客人一起成長的有機體,它要和周邊的環境合為一體,而且對環境友善的,它還要有能幫周邊社區帶來價值,是以社會企業的形式來經營的……」
我一古腦兒說了一大堆,劉先生只是微笑地聽著,等我說完之後,他再慢慢接下去:
「我很早以前就開始住青年旅舍了,我最喜歡青年旅舍的一點,就是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是自然的……
「在一般的飯店,如果一個人在大廳看報紙,你突然跑過去和他說話,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,但是在青年旅舍,你不去和他打招呼然後寒暄兩句,那才奇怪。」
我一邊聽一邊狂點頭,劉先生繼續說:
『因為太喜歡,所以我加入了國際青年旅舍聯盟,擔任了秘書長加上執行總裁十五年的時間,致力於推廣青年旅舍,一直以來聽到旅客們的好多故事,像是誰和誰成了生意夥伴,誰和誰認識了之後一起旅行,之後就結婚了……就是這些故事,讓我覺得雖累,還是一直堅持下去。
退下來之後,我繼續擔任中國國際青年旅舍協會的顧問,在中國推廣青年旅舍。但我這幾年發現中國的青年旅舍有點變質了……」
「太商業化嗎?我懂!我就是因為這樣,所以才從昆明市區的青年旅舍搬過來的!」
『哦?是這樣啊?是的,青年旅舍一開始本來就是個取之於社會、用之於社會的一個社會企業,事實上全世界超過七成的國際青年旅舍都是用這種理念經營的,但中國除外,大部分都是在做生意,哈哈。
所以我就發起一個『珍旅舍計畫』,就是要專門做社會公益和永續發展的。這間旅舍就是第一間,我當初看到這裡實在驚為天人啊!雖然相當破舊,但我和兩位雲南大學的教授花了很多心血,把它改建成現在的樣子,這比打掉重蓋要貴,而且麻煩得多啊,但你看看,是不是很值得?」
劉先生講得興高采烈,我也聽得津津有味。他繼續說:
「我們這裡慢慢的會變成社區服務中心,你看很多小朋友跑來跑去,都是鄰居的小孩,我們有時候會教他們做功課,說英文。最重要的是要讓當地居民能保留、欣賞自己的傳統文化,然後介紹給全世界,讓全世界的人都認識這裡,來這裡旅遊,而連心青旅就會是連接這裡和世界的橋樑。」
聽到這裡,我實在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,這不就是一直以來我在心裡規劃的願景嗎?我緊接著問:
『這就是我想做的事情啊!可以請教您,我該怎麼開始呢?就找個地方然後開始做嗎?』
「是啊哈哈,就找個地方開始吧!不過我不清楚台灣的法令是如何,你可能要自己弄清楚,到時候開成了,記得要找我去玩啊!」
『好的!我會加油的!』
「對了,如果你真的對社會企業有興趣,後天要來的輔仁大學的團隊可以好好認識一下,他們都是搞社會運動的。」
『好的!沒問題!』看來我又要延後出發時間了。
我到前台找小嚴,想請他幫我延長住宿時間,看到價目表上面有「露營」選項,比床位便宜了十塊,我不就帶著帳棚睡袋嗎?不如就在這裡露營吧!
「小嚴,我想要換成露營,請問哪裡可以搭帳棚啊?」
『哦?好呀,你看到的有草皮的地方都可以啊!』
「這麼好,那交誼廳外面這塊呢?離廁所近些,呵呵。」
『行,沒問題。』
於是我把所有裝備拿出來,上次搭帳棚應該是大學玩童軍團的時期吧?早就忘記怎麼搭啦!笨手笨腳地把帳棚本體、營柱、營釘撒在地上,發現營柱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?全部用彈力繩連接起來,組裝好後呈現一個大 T 字型,接下來把帳棚本體攤開,有洞就鑽,有扣就上,竟然就糊里糊塗搭好了!?
Michael 經過看到,跑了過來:「喲,搭帳棚啊?我來睡睡看……」『欸等……等』,我話還沒說完,他身形一矮,就鑽進我的帳棚裡了。『靠!我的寶貝帳棚第一次就被你睡走了!』「哈哈哈,沒關係啦,別介意嘛!空間蠻大的很舒服耶……」
搭完帳棚,看看天氣放晴了,騎腳踏車出去逛逛好了,於是我往西邊騎去,看到山就往裡鑽,看到坡就爬,漸漸到了越來越沒有人跡的地方,忽然前方出現一大片橘色的花,配上藍天綠草,我看得都呆了。繼續騎,連柏油路都消失了,遇上軟泥爛路,還得下來牽車。忽然聽到「哞~」的一聲,提醒我其實不孤單,有兩隻水牛在路邊休息吃草。我想等一下如果遇到身穿古代衣服,像陶淵明這樣的人,我應該不會太驚訝。
繞了一大圈,騎了 40 公里,也爬了 700 多公尺的坡,運動量應該夠了,趁天黑前我回到了旅舍。隔天就是分組報告日,我本來滿心期待要聽聽大家的點子,沒想到全村都停電,投影機亮不了,只能直接取消。大家雖然失望,還是把握最後的機會盡量交流,我也和一些朋友交換 FB 或 e-mail,希望有緣還能再見。
開心地把這群師生送走之後,旅舍的大家又得趕緊收拾環境,因為緊接著又有一批客人要進住了。
這天下午,有一位背著大背包,皮膚黝黑,理著平頭,穿著迷彩服的大哥先來報到。他鄉音很重,說是四川的一個社會服務工作隊的,主要是做救災的工作,他們是從 2008 年汶川大地震的時候組成的,之後只要地方一有天然災害,他就會率隊加入救災行列,相當令人佩服。他早大家一天先來,聽他說,明天加入的社工還有各地區做扶貧、支教(支援教育)、助學等等的團隊領導人。
隔天陸續有人入住,大家看起來都認識,很熱絡地交談起來。依稀聽到台灣口音的說話聲,望過去,劉先生正在和一位女士交談中,想必就是輔仁大學的教授了。他們看到我,劉先生稍微介紹了一下我的故事,這位女教授笑著點點頭,伸出手對我說:
「你好,我是輔大夏林清。」
那時候還不認識她,但很容易就感受到她的霸氣,我想她應該就是帶隊的老師了,我也趕緊伸出手回握:
『老師您好,我叫修修。』
「你的故事很精采啊,等等有空我們聊聊。」
『也沒有啦哈哈,我才要多跟您請教呢。聽劉先生說你們會舉辦一個有關社會工作的工作坊,請問我方便旁聽嗎?我會乖乖地坐在一邊的。』
「可以啊,你就一起來吧。」
於是這幾天,我就在活動中心裡,搬個椅子坐在茶水區旁邊,如果熱水瓶空了,我就跑到前台去裝滿再跑回來。
一開始夏老師先請我跟大家自我介紹,我把我這幾年突然從一般的上班族,忽然變得很熱血又憤怒的「憤青」,到現在決定辭掉工作出來看看世界的心路歷程大概說了一下,她聽了,說如果一個社會悶久了,我這類型的「衝族」就會越來越多,但是要把這種血氣方剛的「衝勁」,能轉變成對社會有幫助的「行動」,那才是有價值的。
應該是裡面有很多專業的術語關係吧?說實在的,我坐了整整兩天,持續燒腦,對他們在討論的事情還是一知半解,像是「位置」、「脈絡」、「介入」等等,不知道這些詞彙的精確定義,真的很難理解他們在討論什麼。
夏老師教的是叫做「行動科學」的一種研究方法,經過我粗淺的理解,它是以「做中學,學中做」這樣不斷循環的實踐過程中,來做出一些改變,達成一些目標。雖然對討論細節霧撒撒,但我深深的感覺到,在場每一位團隊的領導人,都是很開放且不保留地去探索自己的心理狀態,以期讓自己的行動是有效的,能夠朝著目標前進的。
最後一天燒完腦了之後,我真的有種精疲力竭的感覺,大家也放鬆心情,一起去吃飯,我也很不好意思地被邀請一同入席。大家酒酣耳熱之際,互相鼓勵,訴說自己的理想。具體說了什麼內容,我大部分都不記得了,只記得有人跟我說:「加油,你們台灣要撐下去!」,我可能因為酒精催化的關係,身體和眼睛都熱熱的,覺得世界上有這些人真好。
晚上夏老師和他的研究生們要先離開,大家到大廳出來送他們。不知道誰把交誼廳的手鼓和鈴鼓拿出來,提議大家一起來唱唱歌吧!「修修你不是有帶吉他?為我們伴奏幾首歌吧!」夏老師說。
這種場合怎麼可以推辭!於是我去拿了吉他出來,唱了我的主題曲〈向前走〉。「蝦咪攏毋驚!」大家一起跟著我唱著,雖然中國朋友聽不懂台語,還是一起幫我打節奏,氣氛相當熱鬧,之後夏老師點了幾首歌,發現我都不會,她說:「哈哈,我們的年代果然差很遠,那你會彈〈美麗島〉嗎?」「美麗島?我會唱,但還不會彈耶。」
「快去學起來,〈美麗島〉是一首必須會唱的歌曲」她鄭重地跟我說。
我把這句話牢牢地記在心中,馬上就把這首歌練了起來。隔年太陽花學運爆發了,那時我正好回台灣辦簽證,於是我拿著吉他,在 3 月 23 號的半夜,坐在林森南路 8 號的巷子裡,守在某個通往立法院的缺口,一遍又一遍輕輕地唱著〈美麗島〉,不久之後傳來消息,有群眾正在進攻行政院。
本來只想在這裡住一天,隔天就走,沒想到一待就待了十天,還遇到了這麼多人,發生這麼多事情,我不禁想,天啊,才一開始就這麼精采,之後到底還有什麼冒險在等著我呢(魯夫上身)?要出發前,我和 Michael 和小嚴道別,Michael 還破例讓我試乘他的愛車。他跟我說:
「修修,跟你說喔,我們旅舍一致認為,你是我們今年排名前十名的好客人!」
『哇!真的嗎?你們還有做這種排名啊哈哈!』
「對啊,你來之前還有一個台灣人也入榜了喔,他也很牛,每次出門,回來之後都會帶著鄉民們送的青菜。」
『感覺是個很好相處的人耶,希望有機會能認識他。』
「有緣的話,會的。一路小心啊,有空記得回來!」
『會的!我一定會再回來的!』
這不是客套話,我知道我一定會再回到這裡的,因為這裡就是屬於我的,開始和結束的地方。
命運的相遇 ── 連心青年旅舍(上)
公益與生意的完美結合 ── 連心青年旅舍(中)
開始和結束的地方──連心青年旅舍(下)
本文經 旅行原力 授權刊登,原文發表 於此:《1082萬次轉動番外篇 03》開始和結束的地方──連心青年旅舍(下)